作者丨郑春
导 读
梁启超是中国近代史上一颗耀眼的明星，从一个边陲小村的有志青年何以迅速成为社会弄潮儿乃至民国大师，这背后有些什么值得探究的因素呢？换句话说，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时势呼唤英雄，梁启超是怎么脱颖而出的？为什么是他？
翻开梁启超的人生简历，梁启超的人生试卷完美得连草稿都没打。少年得志，暴得大名，社会名流，国学大师，完美家庭，满门才俊。
这样的人生轨迹对于凤凰男几乎是不可能的，谁不走点弯路？谁不做点傻事？谁又能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做到周全无憾？是的，每一位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位伟大的女人。梁启超也不能免俗，在他成功人生的背后，也有一位伟大的女性，就是夫人李蕙仙。可以说，没有李蕙仙就没有梁启超。
苦修十八年，只为渡同船
同治十二年正月二十六日（1873年2月23日），梁启超出生于广东新会茶坑村。对于以中原为正统的晚清社会来说，广东那就是个没开化的蛮夷之地。但是，但是，他们村不远有个地名就太让人肃然起敬了，——那儿就是崖山。宋元最后一战，南宋灭国，十万军民跳海赴难。
这就不得了，梁启超的出生地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一下就变成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梁启超的祖父父亲耕读传家，十分注重梁启超的教育。梁启超回忆“四五岁就王父及母膝下授四子书、《诗经》，夜则就睡王父榻，日与言古豪杰哲人嘉言懿行，而尤喜举亡宋、亡明国难之事，津津道之。”（《三十自述》）
这样的早期教育别说在一百四十多年前，就是放到现在，也没几个孩子能享受得到。教育，尤其是早教，在人才的培养上极为重要。经过严格的国学训练，梁启超才华显露，十二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人。一般规律，一到两代人的不懈努力，一定会蹦出一个超强的后代。想想范进中举那个费劲，梁启超可说是少年得志、才学超群。中秀才以后，梁启超又在广州求学，分别学习经学、理学、史学等等，为日后的大展宏图储备了厚实的知识。直到1895年22岁入京参加会试，梁启超学习年限长达18年。完善的教育经历决定了人才的成长高度。
光绪十五年（1889年），梁启超参加广东乡试时，主考官李端棻，爱其年少才高，将堂妹李惠仙许配与他。这一联姻，让梁启超鲤鱼跃龙门，立即改变了梁启超的人生。
李端棻，同治进士。光绪十五年（1889年）主考广东乡试主考官，期间慧眼识得梁启超。广东会试后迁任刑部侍郎、工部侍郎、仓场总督，奏请改革教育、兴办新式学堂，向光绪皇帝推荐康有为梁启超等人，支持变法。戊戌变法时被任礼部尚书，大力推行新政。戊戌政变后，被充军新疆。后人只知道康梁是变法领袖，不知道前期在朝中幕后运作、变法之中大力推进、之后被发配的李端棻。李端棻和康梁固然有思想上的一致，但为梁启超这个小舅子，“赔了堂妹又折官”，把一身的荣华富贵都能抛在一边，这样的一品大员也真是够拼的。
就这么神奇，梁启超从爷爷辈算起，好像三代人的努力就是为了娶这个媳妇。促成这桩美事的李端棻当时可是二品大员，没有嫌弃梁启超家贫戊戌女，只看重他的才学。咋样？是不是像看古代中国戏剧？典型的才子佳人模式啊。一个穷学生攀上这么个高枝，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康有为贺诗写道：“贾生正年少，诀荡上天门”。
梁启超实在是太幸运，从乡试那天起，李端棻买一送一，梁启超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规划就已经安排好了。
这才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每临大事有豪气，高堂儿女一身担
李蕙仙出身大家闺秀，父亲李朝仪道光二十五年（公元1845年）进士，1879年任顺天府尹（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长）。李蕙仙1869年生于北京，搜狗词条说她“幼承庭训家学，熟读古诗，善于吟诗作文，且擅长琴棋书画，有才女美誉。”1891年10月，18岁的梁启超到北京与大自己四岁的李蕙仙成婚。没有挑剔出身门第，没有房子巨额彩礼，连婚礼都由女方李家一手操办。别说当时，现在你可曾听说这样的美事？羡慕嫉妒恨吧。
婚后第二年，李蕙仙就抛弃优渥的生活来到穷乡僻壤的梁启超家乡，成为梁家这个大家庭的主妇。每天的柴米油盐、烟熏火燎、鸡飞狗跳这些日常生活的艰难，婆婆长媳妇短这些大家人口的和谐等等“妇德”之事就不提了，1913年4月17日梁启超的家书说“汝母欲得之物总不外火锅，腌菜坛子，黄铜烟袋之类，吾与汝母相处20余年，宁不深知耶，一叹”。梁家的生活把个女神李蕙仙生生变成了家庭妇女。
很多女性过不了琐碎生活的这道坎，越是自命为女神越是难以转换成家庭大妈的角色。李蕙仙看得远，为了心中的远方无怨无悔地苟且着生活的苟且，终究把苟且的生活过成了诗。
一叹！在梁启超的深深“一叹”中这些都可以成为快进模式，都可以忽略不计。重点在梁启超本人和家族的几个危急关头，李蕙仙临危不乱，体现了名门闺秀的见识和胆量。小家庭出来的人，很难学到“识”和“胆”。
第一次是1898年9月，慈禧发动政变，康梁出逃国外。两广总督缉拿梁启超家人。李蕙仙从上海南归后立即带家人移居澳门避难，躲过灭门之祸。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梁启超对李蕙仙佩服得不要不要的。
第二次是1915年，梁启超去上海会蔡锷商量讨伐袁世凯。又是一件掉脑袋的事。临行话别，李蕙仙慷慨激昂地说：“上自高堂，下逮儿女，我一身任之，君但为国死，无反顾也。”读到这段话，我想是个男人都会热泪盈眶吧。
第三次是1923年5月7日，梁思成，梁思永骑着菲律宾带回的摩托车上街，发生车祸。思永轻伤，思成重伤。肇事车辆没有停留扬长而去。原来这车是北洋政府陆军部副部长金永炎的座驾。尽管报警后扣车关司机，金永炎也上门道歉，但爱子心切的李蕙仙直接找上总统府，当面责难金永炎，还找总统黎元洪评理。黎元洪安抚了李蕙仙，让金永炎承担了全部医药费。
悉心培养子女，托起书香门第
梁启超九个子女后来都成为杰出的人才，诗词研究专家梁思顺（令娴）、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著名考古学家梁思永、梁思忠，著名图书馆学家梁思庄，著名经济学家梁思达、梁思懿、梁思宁，著名火箭控制系统专家梁思礼（1993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其中思顺、思成、思庄为夫人李蕙仙所生，思永、思忠、思达、思懿、思宁、思礼为王侧室王桂荃所生。研究民国大师，梁启超和儿子梁思成儿媳林徽因都会被列入其中。一门三大师，仅此一家。
梁家的家教和后人的成才，学者多有研究，这里无需赘言。无非聪明得自遗传、父母堪称表率、家庭关系和谐、注重教育方法、子女勤奋努力等等。
一般认为梁启超会当父亲，善于教育孩子。这些可以从梁启超大量的家书中得到证明。这种说法没错但是不够全面，至少对梁启超夫人李蕙仙是不公平的。理由在于，梁启超忙于国事，和孩子们聚少离多，这也就是为什么梁启超的家教大部分来自于家书。梁启超对孩子们充满父爱，性格温和，尊重孩子意见，循循善诱，尤其是以身作则，给孩子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所有这些都对孩子们的成长起了积极作用。
但是，孩子的教育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仅仅靠梁启超的这些是不够的，更多的润物细无声的教育来自于母亲李蕙仙。
1898年7月，戊戌变法期间，中国第一份妇女报纸《女学报》在上海创刊。这份报纸宣传变法，提倡女学女权和妇女参政，其中的撰稿人和主编全部是女性，康有为的女儿康同薇，梁启超的妻子李蕙仙都是《女学报》的主要撰稿人。可以想见，如果李蕙仙不是为了梁启超隐身家庭，多半会成为中国近现代史上的一位巾帼英雄。以这样的底蕴相夫教子，梁启超真是有福了，放眼当时的中国家庭，恐怕很难找出这样有文化的母亲。
据豆瓣网豆芽著《梁启超的家务事》：梁家子女，“幼而躬自受读，稍长选择学校，稽督课业，皆夫人任之，吾未尝过问也。幼弟妹3人，各以十龄内外依夫人就学，夫人所以调护教督之者无不至。”——梁家孩子的功课，都是妻子负责戊戌女，甚至梁启超年幼的弟妹，也是大嫂管。
至今没有看到任何资料说她有偏心或对庶子女不好，反而经常看到她带孩子们出门游玩，下馆子吃饭，她自己生的孩子大了，后来带出去的都是小妾生的孩子。那些记录，都是梁启超在信中写的，真实可靠。有一次，10多岁的思永生病，李蕙仙出门在外，特意打电话回家，说思永须身体康复后才能返校。——琐碎小事，但能看出李蕙仙对孩子的事情上心，对庶子不是敷衍，而是真的关心，如同真正的母亲那样，时时记挂着。
正是有李蕙仙年复一年对孩子们的悉心培养，才成就了一个个的杰出后代。
梁启超和李蕙仙的婚姻虽然不是自由恋爱，但的确是绝配，二人的感情因生活的考验越来越深，到后期二人思想志趣高度契合，反倒有远胜于年轻时的恩爱，对方的喜怒哀乐同样牵挂着另一半。1924年9月13日，李惠仙撒手人寰。梁启超悲伤成疾，遍用中西医无效，1929年1月19日，梁启超追随夫人而去。算年龄细账，世间他们没能同年生，但同岁死。
